我有一個同學,幾十年來兩人交情很好,但是我不喜歡他的老婆,她當然她也不喜歡我。
多年前,有一回這位朋友家辦了建醮的筵席,他的爸媽也讓他邀我去了,當時我雖提早出門,但是經過塞車和長途跋涉(這種地區性的大拜拜,參與者來自全國各地,塞車自然難免,必須把車停得老遠然後徒步進入。參加過建醮筵席的人必都能體會這過程的艱辛),我到他家的時候已經快開席了。
一進門,我就傻眼了。
他們只辦一桌,擺在客廳當中。席上只見伯父母、同學夫婦、他的弟弟夫婦和姊姊,還有未來姊夫端坐其上,只剩一個空位,那當然就是留給我的,好像把我當成他們家的一份子。
我認為這對我是一種抬舉。
我笑說:「啊?除了我之外全部都是『內人』耶!」年輕人聽著都笑了,我也藉此化解現場的小尷尬。我和他們家人都還算熟,席間自然說說笑笑相談甚歡,到了筵席結束之後伯父還留我下來,想和我聊聊天。我因為稍稍喝了一點酒,並不想急著離開,也就留下來了。伯父先進裡面去洗澡,我和大家坐在客廳看電視,同學的女兒窩在媽媽的腿間撒嬌,兩母女共食筵席留下的冰淇淋。
過不久老人家出來了,同學的老婆拍著身邊的位置喊:「阿公坐這裡」。老人家在沙發的扶手上坐下來,接著她挖一匙冰淇淋給老人家,說:「阿公吃一口」,老人很高興的覆誦:「好,好,阿公吃一口」,張嘴吃了冰淇淋。她又挖一匙給小女孩說:「妹妹吃一口,媽媽也吃一口」,之後,自己也吃了一口。
我看著他們祖、母、孫三代共食一盒冰淇淋,心裡的震撼無法形容。
很難耶!我自忖做不到這樣。
她表現得那麼自然,一定是由衷的喜愛這個長輩,由衷的把他當自己的父親看待的吧。這樣的表現如果要說是演出來的,那麼,她必得有奧斯卡影后等級的演技,否則無以致之!
事隔多年,這個畫面清晰如昨歷歷在目。一直以來,我總是覺得這位同學的老婆稜稜角角不懂得給人留餘地,不懂得轉圜,所以我不喜歡她。但若是就這一件小事的角度觀之,她一定是一個好妻子。多年來每念及此我就替這位好友感到慶幸。
現在,我還是不很喜歡她,但是我尊敬她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