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一天去看醫生,時間還沒到就一大堆患者在候診室等待了。看診時間一到,醫師準時出現向大家嫣然一笑,這是我第一次看到她的廬山真面目,感覺還不錯,是氣質美女。但是到了這種「鬢已星星也」的年紀,會喜歡一個人當然不會是因為她的長相,我推崇的是她的醫術和對患者的態度。等到她把著脈替我診斷(這樣就能知道我心情好不好,真是神奇)看到那專注的神情,感覺上和幾分鐘前就完全不同了。這正是我要說的重點:我喜歡看各行各業的人在職場和私下的差別,包含公車司機、郵差等等。
小時候廟口演歌仔戲,我就總是往後台跑。大家知道這歌仔戲是抽象的,一切都是取其象徵意義。舞臺就那麼點兒大,演員也站不了幾個,繞一圈只需三五步,說到這裡不得不作一聯來描述一下,曰:
不過一夜二夜光景已見數十載人事興替
只需三步五步工夫便是幾萬里江山來回
我個人腦袋憨直喜歡逼真寫實的,這種象徵性的看來不過癮,但是還好我的樂趣與眾不同,我愛到後台看演員們換衣服。唉呀!不小心抖出內心深層的渴望了…呃-我是說看他們卸妝。麻煩的是老是看著看著,有時候難免看到不該看的事情。比如說那位苦旦剛才在台上唱「哭調子」搞得台上台下呼天搶地哭成一片,現在卻大喇喇的談笑風生,還蜷起一條腿在板凳上,和大家玩撲克牌。又或者那位小生在台上的扮相斯斯文文,婦女朋友看得如癡如醉讚不絕口,下台卻滿口三字經五字經,還總是手不離「三寶」(一貫道朋友先別急,這三寶指的乃是菸、酒、檳榔,可不是道場所說的三寶)。
大家看到這裡也許認為這很正常,幹嘛那麼大驚小怪?但是別忘了,那時候的我不過是念小學的孩子,看到演員的反差如此,難免無法接受,所以回家之後就帶著失望、不解、懷疑…的複雜心情入睡,有時遺緒還會持續好幾天。不過也正因此,我等於小小年紀就打了預防針了-免疫了。
稍長,我就能理解他們演戲歸演戲,生活歸生活,千萬不要混為一談,否則就是和自己過不去。這也有聯為證
扮王侯扮將相扮過三五日虛假面目
演士農演工商演出百千年真實人生
有一次學校裡參加辯論,我們抽到的是和我理念相反的一方,但是我很快就進入狀況了,很能「入戲」,同學們笑說我表裡不一。嘿嘿!我一聽此話就知道這些人一定沒去後台看過。
說起來,演員和民意代表,和很多職業都一樣,政客們在鏡頭前打到天昏地暗,私下交情也可能好得不得了(拿政客來和演員比較會不會引起演員朋友不滿?),這一點可能大部分朋友都不太能接受。但是這回事其實也有兩面,雖然我們難免要失望,認為一切都是虛假的,但是我要建議大家換個角度看,其實他們都在賣力的把自己的角色扮演好,這其實也正是我們需要的職業態度!比方說棒球場上強投和強打對決,他們也許來自一樣的母校,或者有很好的私交,甚至是親兄弟,但是現在既然分屬不同的兩隊,就必須使出渾身解數,再也不肯相讓,打者想上壘投手要他出局,誰都想要打敗對方。
我們都曾經或者同時扮演許多角色,比方說很多人同時兼具父母和子女的身分,年輕的父母還希望能同時和子女扮演朋友的角色。我想,全心全力把每個角色演好是必須的,唯有如此,在工作上才對得起付錢的人,在生活上,就算對得起自己了。